不完美的风景--废墟 颜峻 废墟比"窦唯。译"好的地方是,他们从来都没有遭受过时尚的污染,也从不畏惧内心的矛盾和绝望、音乐的不对称和不和谐,他们显得更有棱角,在货真价实的悲伤里,废墟的美是带着刺的。废墟不如窦唯。译的地方是,他们没有那样良好的音乐训练,没有窦唯幽雅的从容,层次上显得单薄,对节奏把握不足,嗓音和旋律当然也没那么完美------ 而我在听到废墟的《飘于边缘》的时候,的确是想到了他们--由浅淡的吉他单音向开阔的氛围进发,像一切寂静之声,超越了小资的忧郁,在一两声寂寞的军鼓上,清醒起来,发现吉他早已在飘忽/弗兰格/延时一类的效果上,逐渐展开了薄雾,而人声仿佛哭干了眼泪的预言家,在幽暗的反馈声之前消失了。接下来我们可以找到更多被Brit-Pop花招掩盖了的英国和加拿大吉他乐队,我们可以说The Verve的华丽的高傲,Suede的怒放的伤病, Tea Party的诗意,当然还有许多以 Slowcore和低调命名的清爽型乐队,从 Low--他们后来的噪音吉他简直让人震惊--到 Galaxy500,再到 Red House Painters的专辑《 Ocean Beach》,比较可以一直进行下去,直到你举出4AD的白色噪音、梦幻流行这些漂亮安全的噪音吉他技巧,我才会提出反对意见。 欣赏不需要对比,废墟也不需要这一大堆外国名字,但这和精神有关,窦唯。译不是Oasis,废墟也不需要借鉴James,国内就这么两个精神高贵、气质孤单的英式吉他乐队--或许还有低调的湖南乐队"落",他他们必须和那些狗屎"英式摇滚"划开界限。事实上我所举的例子都是容易感伤和沉迷的,适合深夜、心碎、初愈和酒醒,不适合娱乐。技术的特征,被证明是从属于精神的默契的,当周云山把他们的音乐命名为"新迷幻"的时候,他并不考虑技术。 事实上他只有精神。"我们走入暗夜无所依归/跌入生活的隐秘部位/生活就是自己把自己玩弄/随时去欢乐吧"。这是《胎盘里的遗像》,马上,你就会听到周云山著名的尖叫:"幸--福--的未来,美--妙--的现在,妈的幸福的未来!"在《耻辱》中,他还唱道:"我一脚踢烂-----踢烂一个社会只需一脚/踢吧!这一切是个虚壳/只需一击就崩溃/瞧!他脸都红了,脸红了。"他的确对现实不满,在纪录片《自由的边缘》里,他的名言是"到处都是骗!"但是他没有玩说唱金属和朋克,对现实他冷眼旁观。他自称"准诗人",不时绝望,又忧郁地自我治疗,并在体内产生欢乐--随时去欢乐吧。周云山知道什么是与生俱来的悲剧心理,所以他要在舞台上跳舞,带你进入纯粹、抽象的欢乐。 抽象的欢乐,抽象的悲伤,两种情绪在废墟的音乐中交织,在不同的作品中交替出现,并且超越情绪,形成风景。如果说曾经痛苦的人会追忆和把玩,正在痛苦的人回呼喊和挣扎,那么像周云山这样持续痛苦的人,从来就无法摆脱"与自己并排仰卧"并与自己产生激烈感情的人,就难免持怀疑论,对具体的事物保持距离,只关心内部的旅行和精神上的感染。在谈话中,周云山一再表示他们的音乐无可形容,观众只需有脑有心,去听,去融化,而他的野心,在两年前,是通过音乐,"把什么东西刺进人们的灵魂里去!" 鼓手陈昆,吉他手周老二,贝司手曹操(原来的王传江在8月20号,废墟结束专辑录音后与爱人一起返回了新疆),主唱周云山。如果他们再加一把吉他,会不会太丰满、圆滑?如果他们再多一些分解和弦和细小的音效,会不会太雅致、虚无?废墟好象在开阔的声音旷野上留下了一些待建的地基,我忍不住猜想,那将是未来的建筑,还是他们有意陈列的超现实装置? 当周云山著名的尖利的声音打破静谧,刺痛耳膜和心,这不完美的风景--明白了,就是从不死去的精神的废墟。 --2001年《通俗歌曲》10月号 |